力避衝突 中美關係新常態已到來

從表面上看，中美兩國就像即將迎頭相撞的兩列火車。負面消息充斥中外媒體。難道中美注定一戰？為甚麼今年如此重要？

回顧歷史有助於我們尋找答案。中美關係的質變，並非始於貿易戰。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，美國陷入「一場危機、兩場戰爭」。在中國的精英們眼裏，這是「大國崛起」的天賜良機。中國告別「韜光養晦」，開始「奮發有為」。與此同時，美國調轉對外方向，從中東抽身，重返亞洲。中美敵對之勢漸漸浮現。2010年，美國結束伊戰，增兵亞太。2014年，中國在南海造島。2018年，特朗普發動貿易戰，中美關係螺旋式下滑。雙方也曾努力修復關係，但「戰略對話」沒有增進信任，「貿易談判」反而加深了敵意。

中美長期戰略目標 無法調和

為甚麼中美最終走向對立？最根本的原因在於：中美兩國的長期戰略目標互相衝突，無法調和。這種分歧在冷戰末期就出現了。1990年，老布殊在聯合國宣布：美國要建立「新的世界秩序」。隨後曝光的內部文件列出了幾個重點地區：中東、蘇聯、東亞。東亞指的就是中國。1988年，鄧小平在接見外賓時說：「現在需要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，也需要建立國際政治新秩序。新的政治秩序就是要結束霸權主義……」。鄧所說的霸權就是美國。直白的講，美國的戰略目標是：馴服中國，將東亞大陸納入美國的世界新秩序。中國的戰略目標是：將美國的勢力擠出東亞、擠出西太平洋。太陽底下無新事。中美之爭是地緣政治的競爭。

特朗普的商人做派誤導世人，以為中美爭利。拜登就職後，持續展開地緣政治攻勢。3年之內，美國重建了對華盟友體系。這個新體系超越了中國的周邊地區，包括整個西方世界和幾乎所有印太重要國家，還在向非洲、中東、中亞伸展。美國基本完成對中國的戰略包圍。中共面臨自建政以來最嚴峻的國際環境，「大國崛起」變成「大國突圍」。

地緣政治成為競技場，中美關係駛入危險水域。中美都在積極備戰，為「脫鈎」未雨綢繆。兩個核大國的直接碰撞不再是杞人憂天。

無法幹倒對方 只能和平共處

中美關係有沒有底綫？哪裏是防止衝突的護欄？好意的勸說低估了中美的意志。悲觀的論調高估了兩國的能力。無論中國還是美國，誰都不是為所欲為的「超人」。幾番較量下來，中美摸清了彼此的實力。美國能夠圍堵中國，但無力改變共產黨領導的現行體制。中國能夠扛住壓力，但無法撼動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。既然幹不倒對方，那就只能「和平共處」。中國申明無意挑戰國際秩序，無意劃分勢力範圍。美國重申不尋求改變中國體制，不支持「台灣獨立」。這些官方聲明是承認現實的理性抉擇。

今年是穩定中美關係的關鍵時期。去年中共召開二十大。明年是美國的大選年。在中國政府完成換屆、美國政府將要換屆的窗口期，中美領導人必須抓緊時間。去年底，峇里島習拜會重啟中美外交。今年，中央外辦主任王毅與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（Jake Sullivan）多次會晤，美國務卿、財長、氣候特使、商務部長相繼訪華。密集的外交活動為中美關係設置底綫、立起護欄。我們無從得知外交內幕，但一則新聞釋放了積極的訊號。美國眾議院前議長佩洛西（Nancy Pelosi）訪台後，中國凍結了中美兩軍交流。8月31日，中國國防部證實：8月12至18日，軍委聯合參謀部副參謀長徐起零在出席印太國防軍司令會議期間，與美軍印太司令部司令海軍上將阿基里諾（John C. Aquilino）會晤。美國五角大樓當日表示，此舉預示着兩國軍事關係可能解凍。如果11月三藩市習拜會順利舉行，那就標誌着中美關係進入了新常態。

兩國全方位競爭 低水準穩定

可以用兩個詞概括新常態：全方位的競爭、低水準的穩定。關於競爭已經說的太多了，口水足以淹沒高山。普通民眾更關心：「低水準的穩定」是個甚麼狀態？

與過去的「高水準」相比，中美之間的人流、物流、資金流、資訊流已大為減少。今後將重開外交管道、恢復人員交往、穩定經貿關係、保持科技交流。

中美各部門、各層級的對話機制曾經多達上百個，現在所剩無幾。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（Gina Raimondo）訪華期間，雙方新設一個工作組和一個交流機制。更多對話機制將陸續出台。目前，中美航班不及高峰期的十分之一，起碼應該回升至一半。大多數赴美留學不會受阻，十年期簽證不會終止，國民往來順暢。中美都希望發展旅遊合作。2020年中國商品佔美國進口商品的20%，今年降為14%，有條件使這個比例不低於10%。美國的技術、資金、市場，中國的基礎設施、生產能力，對雙方都無可替代。1979年簽署的《中美科技合作協定》今年到期，修訂之後應能續簽。這份協定是中美科技交流的基石。環繞軍民兩用技術建起的「小院高牆」會產生溢出效應，波及很多行業。最近啟動的「出口管制資訊交流機制」向中國企業解釋規則細節。

「穩定」是為了預防局勢失控。在台灣、香港、新疆、西藏、中國周邊等敏感區域，不僅要劃「紅綫」，還要安裝警報器、滅火器。

台灣「不獨」，大陸「不武」，美國的《台灣政策法》束之高閣；只要兩岸三方有政治意願，即使擦槍走火，也不會輕啟戰端。從東海到南海，從朝鮮半島到中印邊境，中國收縮戰綫，以和為貴；美國既支持盟友，又約束盟友。中美都不想被第三方拖入衝突。中國政府對邊疆、港澳的控制日益增強；中美在這些地區的交鋒大體限於經濟貿易、意識形態，不會激化為地緣政治的對賭。

12小時會談 宣告新常態到來

如果上面的描述基本準確，我們有理由相信：中美不可能停止競爭，但可以避免衝突。就讓戰爭、封鎖、金融制裁安靜地躺在武器庫裏吧，願中美兩國永遠不要拿出這些「致命武器」互相攻擊。

歲月靜好的假像騙不了任何人。中美競爭將是全面的、漫長的、激烈的、甚至殘酷的。正因為茲事體大，命運攸關，更需要客觀的分析、理智的面對。本文只想在一片喧囂聲中，發出一絲冷靜的聲音。「你死我活」的叫囂、民族情緒的宣洩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。

行文至此，傳來王毅、沙利文在馬爾他會談的消息。中美雙方的會談通告，透露出許多重要資訊，值得仔細研究。篇幅有限，僅舉一例。與上次王、沙的維也納會談相比，白宮新聞稿增加了一句話：「美國指出了台灣海峽和平與穩定的重要性（The United States noted the importance of peace and stability across the Taiwan Strait）。」短短一句，字字千鈞。這次長達12小時的會談是一個重大事件，宣告了中美關係新常態的到來。

▲ 中央外辦主任王毅（右）與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（左）長達12小時的會談是一個重大事件宣告了中美關係新常態的到來。（新華社資料圖片）